早上起来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
北野扶着额头，偷瞄了一下正在旁边呼呼大睡的卡尔蒂斯，对方整个人缩了起来，像仓鼠一样弱小无助。
自己这样对一个小女孩是不是太过分了？她在心里想到。
其实，和巴洛迪的仇恨在她的记忆中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但对于卡尔蒂斯和别人来说，就是历史书上古代的事件了，说不定还会出现在历史考卷里。
这样说的话，自己真的就是历史人物而已。
历史人物的那些事情，在他们的眼中，真的重要吗？
抑或其实她曾经为止战斗，构建了她的全世界的那些，都已经成为了无关紧要的碎片，从世界彻底消失了。
没有人在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这样的话，也许更好。
悄悄翻身起床，北野怔怔地盯着自己两条腿看。
每次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都会觉得一阵怪异感，仿佛灵魂出窍。
“嗯嗯......”
正当她在发呆，身边的卡尔蒂斯突然醒了。
卡尔蒂斯揉揉眼睛，先是很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了一大片胜雪的肌肤，很难想象少女会这么娇嫩——这也许是北野第一次近距离看，她有些出神了，那些因为飞灰和污秽而肮脏不已的人形让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事物变成了战壕和沙袋，卡尔蒂斯变成了尸体，没有华丽的床帘也没有漂亮的衣服，那些深埋于记忆中的，倾泻而出。
“嗯呐——”
北野扶着额头，强行使得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的状况，和PTSD有些相似了。
休息一会，北野准备站起身。
但同此同时，卡尔蒂斯刚好极为自然地翻了个身，似乎完全忘记了北野就在自己身边。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她一下子抱住了北野。
两个人都僵住了。
也许卡尔蒂斯在迷糊中在疑惑自己的枕头为何忽然变得那么柔软，因为她用力捏了捏那个最柔软的部位；北野脸色一变，差点叫了出来。
有些地方比起曾经是男人的时候变得更为敏感了。
“......”卡尔蒂斯睁大了眼睛，“......咦？”
“哇啊啊啊啊！”被吓了一大跳地卡尔蒂斯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惊魂未定的卡尔蒂斯坐在床沿，抱着被子，活脱脱像一个被陌生男人溜进家里的小媳妇，“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我昨天晚上说了，我不会睡在稻草上的。怎么，一个晚上就失忆了？”
“你你你，你没对我做什么吧？！”卡尔蒂斯吓得脸都发白了，虽然本身已经足够白。
“......拜托，我是女人，现在可是没有那引以为傲的作案工具了。”北野拍了拍额头。
“......那你也可以，也可以，那个，就是那个......”不愿意承认自己说错话的卡尔蒂斯脸红了起来，开始磕磕巴巴地，“不一定要，那个，就是那个......”
“啊？你在说什么呢。”北野摇了摇头，站起身，胸前下坠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果然没有束胸的话，战斗力都要下降了。
要记在心里，战斗前准备事项加一个：束胸。
“那个，不一定要那个......”
显然这个世界的性教育还没有普及，从小在温室长大的卡尔蒂斯对于某些特殊词汇和过程的表达并不算特别熟练。
“要是我打算调戏你，你现在大抵已经昏过去了。”北野瞥了不知所措的卡尔蒂斯一眼，有些想笑，“算了吧，没有了作案工具——就算还有，也不会对你提的起兴趣的。”
“......什么意思？”
“人类的本能是追逐哺育生命的奶水，卡尔。”北野哼了声，故意模仿卡尔蒂斯伸了个懒腰，那惊心动魄的山峰几乎要冲破睡衣。
“......你真的是流氓。”
卡尔蒂斯抱着被子，咬牙切齿。
“不，我不是流氓。别用这个字侮辱我。”北野缓缓走向洗手间，“我是反派哦。”
......
......
睡了一个早上之后，北野觉得精神好许多了。
在路过伯爵房间时，她看到房门大开着，两个人正在书桌两侧喝着茶。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其中一人的表情显然比另一人轻松和轻佻很多。
贝叶利和杜克伯爵。
“噢我的至高神，我亲爱，美好的至高神，您瞧，这不是北野阁下么。”贝叶利在房间里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杜克伯爵则不为所动。
瞥了贝叶利一眼，没有说话，北野自顾自地路过了房间。
卡尔蒂斯跟在北野后面，忽然有了一种反客为主的错觉。
奇怪了，北野什么时候对自己家这么熟悉了？
“你今天要上学么？”
“不用。”卡尔蒂斯摇了摇头，“今天是角斗日之后的假期。”
“要是我以前在战斗后也有假期就好了。”
“你也要休息？”
“不，这样就可以把武器打磨得锋利一些。”北野推开往外的门，“我们的武器经常会在战斗中崩裂，出现豁口，或者变得越来越钝。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你的武器就是你可以做到最好的部分。如果是因为武器的原因导致战死了，大概最后也会变成怨魂的吧。”
“你还真是喜欢战斗。”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北野在落地镜前整理好衣物，带上手套遮住黑枫叶印记和守御者纹身，“没有人喜欢战斗，喜欢战斗的人不会再有机会战斗。”
“为什么？”
“喜欢战斗的人已经全部死了，卡尔。”北野淡淡地说道，“只有想方设法避免战斗，但又知晓如何战斗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说着，二人踏出伯爵府。
女仆拉开沉重的黄铜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春天微潮的轻风。今天的天气非常不错，青空上偶尔有数只叫不上名字的飞鸟掠过。
伯爵府坐落于王都商业街的一里外，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平日繁忙的街道，一辆接着一辆驶过的马车，以及推着推车吃力前行的小贩。
商业街的颜色基调是灰色和木色——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用灰色的石砖砌起来的，摊位大多是木架子搭建，柜台也是，上面放了零零总总的商品，皮革商人的店铺里则堆满了一卷卷的皮革。
大部分商铺都很明亮——街道的设计师很聪明，阳光最大地倾向了街道上，许多人会在篷布下摇着扇子，抚摸着慵懒的胖猫。
商业街里你几乎可以找到任何物件，从小巧的珠宝，到各类糕点，富人和贵族擦肩而过，互相问好。在这里，贵族的阶级感被降低了。
贵族太多，许多甚至没有了自己的封地，再加上教会有意削弱贵族的权力，导致如今的贵族不再像往日那般趾高气扬，但凡冲撞一下便要连诛九族。
但这也仅仅是好了一些。对于平民而言，不小心撞倒贵族，最起码也要遭到鞭刑，甚至可能要入狱。
商业街横跨王都，是王都最繁华的大道，尽头接驳了通往大教堂和宫殿的分岔路。它很开阔，可以容许三辆马车同时并行，生机勃勃。
“你今天出来买什么？”
“买一些日常用品。”卡尔蒂斯说道。
卡尔蒂斯穿了一袭浅绿色的长裙，依旧是用白色作为底色，手里挽着一个小小的皮包，看上去就像有钱的富家千金。
她就是有钱的富家千金。
她的模样很尊贵，很精致，脚上的小皮鞋看上去就价格不菲，整个人和洋娃娃似的。
真是让人羡慕呢，不愧是被神明钦点的家族的后裔，又岂是自己这样的野人可以比较的？
“你要买什么？说起来，我到出来后的这几天，还没有离开学院和伯爵府过。”
“我，我一般会在假期去商业街买一些吃的，还有喜欢的，呃，一些，装饰，用来让房间变得更加，正式......”
“简单点来说，就是小女生喜欢的饰品和零食，对么？”北野哑然失笑。
她优雅地掩着嘴，摇了摇头，在前面走着，开阔的道路和两侧的灌木让她不自觉愉悦了一些。
卡尔蒂斯在后面追了上来，“走慢一点。”
“时间很宝贵。”
“......太快了。”
很快，她们肩并肩地走着，高挑和娇小，形成了有趣的反差。
“你化妆了？”
“没有。”
“女孩子的皮肤真好。”北野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上面还有淡淡的疤痕。
“对了，今天市集里有戏剧演出，我们可以去看一下。”
卡尔蒂斯想了想，说道。
“我们？”
“你是我的守御者，理论上而言不论到哪里都需要带上。”
“说的也是，看来你并不蠢。看什么戏剧？”
“不知道，看一下告示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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